唢呐、锣钹声大作，又是道士的幽幽哀唱，我在厚重棺木与挂着王会遗像的花奠对面看到一身素黑，面无表情的少年王得荣，以及或哀泣或沉默的王家人。剥离开金童的身体，我的第一件事赶紧转身确认身后的纸房子里有没有光点。

没有！

为什么？

王会、王修或清元的光点应该要出现在纸房子里面才对。我在纸紮四合院旁急得绕圈圈，又跑到王会的棺木旁想找王会的光点，也没有！明明是丧事，四周却都没找到任何可以转移的光点，怎么可能！这可是丧事！应该要有多得属不清的光点才对。

我慌了，再一次因为冲动和好奇心被困在过去的人界时空里，我觉得自己真是蠢毙了。这下不但没有李孟丹会点香，可能再过不了多久金童玉女就要被烧掉，那我就只能等着被李孟丹遗忘消失了。道士摇着铃唱着古调，沉重的人们沉痛的脸，活像是顺便办着我的葬礼。

清元并没有跟过来，当然，我还来不及告诉他人就过来了。试图深呼吸让自己冷静，气息里的流水声依旧清晰。我在纸紮屋旁踱着步反覆推敲，才想起现场除了靴子大小的金童玉女纸紮娃娃，没有任何人知道我的存在，也许这就是找不到光点的原因。但既然金童玉女在，又为什么没有王会的光点？明明他的屍体和遗像就在这里。

我发现自己离不开金童太远，甚至走不出这陈旧的橘色殡棚。奠上的菊花跟王会家院外的菊花似乎是一样的，但那也不是传送点。我再试图回想四合院里的金童、点烟的李孟丹、清元宫里的蓝色光点，再徒劳一次能想到的所有方法，都无法让我离开这个地方。

道士和殡葬业者带着家属一项一项地进行着各种繁文缛节，收了钱的陌生女人拿着麦克风放生嚎哭，廉价的音响轰鸣，年轻的小王得荣对这一切翻了个慢动作的白眼。他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，跟他一起跪成一排，诵经太久，年幼的弟弟直接不耐烦了开始跟妈妈抱怨。

「妈，好了没？还要多久？」

「你不要吵，今天是阿祖最后一天我们好好送他，以后就没机会了。」王得荣的母亲皱起眉头。

「吼……，很久耶……。」

王得荣的父亲听到骚动，微微侧过身来，向后恶狠狠地瞪了小儿子一眼。小儿子闭上嘴巴，一张小苦瓜脸跟丧礼的气氛成了绝配。

「得福，」跪在后头一位看起来营养不良的黑眼圈女子拉了拉小儿子的衣角「你再忍耐一下，等这段念完姑姑带你去隔壁吃龙眼。」

王得福噘起嘴又是高兴又想隐藏暗爽地不作回应。姑姑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女子，有着王家人典型的黑瘦特徵，小腹却不自然地微凸着。

哀歌诵罢，一群人在膝痛与脚麻中挣扎着站起来，年纪大的家属们一个个折得关节劈啪响。黑眼圈姑姑拉下头上的孝麻放到一旁，牵起得福的手走出殡棚。

「快去快回唷。」王父严肃地说。

王得荣摸着下腹部，铁青着脸朝屋内深处走去。

「得荣，你要去哪？」王会的儿子，王得荣的叔公王勇金在门口问道。

「我肚子痛。」

「那你等一下，我先上，不然等一下被你臭死。」说着便冲进一楼厕所。

「不是还有二楼吗？」王得荣的脸比王会遗像更像个死者。

「二楼厕所坏掉了唷！今天早上不知道谁乱用，整个塞住了。」王勇金的妻子答道。

十分钟后，道士示意所有人再度就位，王得荣、王得福和姑姑王月琴却没有列席，王得荣母亲到屋里喊了许久，说她每间房间都喊过了，父亲也跑到外面找，蔬果摊说他们姑侄来只买了十块钱的龙眼就走了。实在找不到人，道士最后建议他们不要错过吉时，先完成法会，孩子应该不会跑太远。

(待续.....)